走在卧龙巷的诗意和王气里

中国是诗的国度，唐朝是中国诗歌的鼎盛时期，西安作为唐的首都，见证了这所有的灿烂和辉煌。唐代著名诗人沈佺期有诗云：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池开天汉分黄道，龙向天门入紫微。短短二十八字中有五龙飞舞，对凤邸卧龙的反复渲染和升华，摄住了我的向往之心，催生了我对坐落于斯的卧龙巷的走读之旅。

在“万井惊画出，九衢如弦直”这样一个方方正正的西安城的东南，有这么一条极特别的巷子，其曲里拐弯的走向十分罕见，它迤逦蜿蜒的连接着东关南街中部和兴庆西路中段。它自西向东微微下行，在东段五十米处向前形成较陡的下坡，这样借助重力便可快速急驰，穿过车水马龙的兴庆西路，径直进入兴庆公园西门，奔向了云雾缭绕的龙湖中央。它一定自有灵性，从皇城一路东南而行，踏着这条路线，或飞舞，或游动，或阔步，或潜行，穿过胜业坊，进入隆庆坊，落脚在烟波浩渺、氤氲神秘的这个湖泽龙兴之地。这里水天旖旎，仙鹤翩飞，湖水之上的日月自带着大唐的王气。这条连通着城与坊的王气，曲径通幽的神秘路线，就是卧龙巷。

仲夏黎明里，凉风习习，我导航来到了东关南街。这里苍翠满目，绿意盈盈，大路两旁，国槐列队整齐，神采奕奕，使人满心的踏实和惬意，顿时想起唐诗中的句子。我便随口吟诵道：“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杏子黄时麦已收，槐阴重叠柳条柔。”骤增了游走的兴致。

从东关南街南端北行约五百米，眼前是一处丁字路口，树着高高的路牌——卧龙巷，并列着的是一米见方的铭牌，上边用中英文写着卧龙巷的由来概况，大约二三百字。这便是卧龙巷的西端。我从右侧拐入，以此为起点开启了一场走街串巷、遛弯观湖、寻诗溯源的小小行程，潮语叫做“city walk”，沉浸式地漫步在这方世界文明曾经滥觞之地，接纳唐风，体察王气，重温古韵，回味历史，呼吸这名闻天下、融风雅和烟火于一身的巷子的独有气息，陶然醉歌于其间。

边看边走，左顾右盼，俯仰天地，时不时思索和记录所见所闻所思所悟。东行十几米路南有卧龙巷某号院一机关小区，从两米见方的小门逡巡进入，再右拐更进里边一些，驻足抬首，视线更高更远，眼前别有洞天。我看到院中绿树高过楼顶，空间畅广无比，与外边的小巷形成明显反差，有霄壤之别。出了小区再向前二十米，路向右斜15度，十米后又左斜15度，向前直指正东方，遇见四颗有粗有细、高低不一的国槐，最老的约摸有六十年的树龄，其枝干如飞龙般遒劲苍健。

向前步行二十米，是这一小段路的尽头，写着卧龙巷小区字样的大门挡在面前，大门镶在巷道拐弯的直角处，门里边小区的路呈东北向延伸。这样的布局或是小巷地少人稠所致。从小区大门外南行五十米，有一粗壮梧桐斜立在街巷左侧，右侧恰有一同样粗壮的国槐，两树并立 ，大体对称，像极了修长的门柱，颇有几分美感。

路随之斜向左拐45度几米后，再偏左斜向45度，巷子于是回归到正东的方向。就在这个节点处有向南进去的胡同，约四十米深，左边为曹家巷棚户区改造项目——兴庆御苑；右边是卧龙巷58号院、60号院一类门牌。往里行走，站在小院窄扁的门框外，向里望去，是长长的狭细得只够两人挨肩可过的胡同。我感叹：真是巷中有胡同，胡同套胡同。我上坡进入院门，走进胡同，一旁简陋的设施斑驳陈旧，深幽灰暗，可收拾得还算整齐。遥想千百年前，这里当是雕龙画栋、金碧辉煌。大唐的这块宝地上，皇室贵胄和达官显要竞相出入，雾纱霓虹，夜夜笙歌，烟雨红尘，人声鼎沸。

返回巷子“大路”，置身法桐夹道、店铺林立的稍宽之处，朝正东方向望去，约四百米的远处，隔着宽广的兴庆西路，是唐代建筑风格的兴庆宫公园西大门，如同博冠广袖一般，屋檐高挑，斗拱硕大，琉璃闪烁，富丽堂皇。

向东继续前行百余米，在这里卧龙巷稍稍拐了点弯，拉出近乎长长的曲线向前。路南道沿边砖砌的方形台座里，兀然生着一尊古槐，挂有古树名木的蓝色、红色铭牌，印有61010300020的数字编号、1200年树龄、特级保护级别等标志标识。古槐向外微微倾斜，树身有两三人合抱之粗，主干高约三四丈；上方是斜向外侧的枝干，相当于主干三分之一，用两根极粗的钢筋混凝土圆柱支护着。古槐身上满是红色的丝绸和布条，有的鲜艳夺目，有的已经褪色，当是人们祈福许愿所系。古槐枝条婀娜多姿，椭圆形的叶子青绿纤薄，透着曦光，风吹着沙沙作响，婆娑优雅。我情不自禁地小声念到：“青槐夹道多尘埃，龙楼凤阙望崔嵬。清风细雨杂香来，土上出金火照台。”“不知凝碧池头宴，落尽宫槐一树秋。”“秋槐夜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零落欹斜此路中，盛时曾识太平风。”

古槐所在的路对面一侧有两颗挺拔高大的椿树，似忠诚的卫士，坚定的守望着这千余年高龄的神树仙物。我特意细察，古槐根须苍劲有力，如粗粝的龙爪，稳稳的扒着地面，深深扎入到了土中。我想象着它的根脉一定延伸到了不远处的龙池之下，吸吮着那里的琼浆玉液。我俯下身子，伸手触摸眼前的树根，其劲硬之气电流一般传到了我的指点和心房，我默默地祈祷着，祈福亲人健康快乐，祈愿国强民富，祈求世界和平。

槐树象征吉祥、忠诚和长寿，它们镇守一方平安，有着安国槐的美誉。我曾在一首《减字木兰花·瞻仰》，曰：中山故里，海岳相连形胜地。南朗翠亨，水木多情锦秀城。思人睹物，感慨民族亿兆苦。继往开来，寄寓神州万古槐。以此缅怀中山先生。

从树龄推算这棵古槐在唐末就已然生长于斯，经历了世代更迭和战乱涂炭，其如龙的根身在此屹立千年之久，其如盖的树冠遮风挡雨，为人们过滤尘埃和喧嚣，造福一方百姓，如龙王般护佑众生。这些当是卧龙巷名的来源之一。

我来过兴庆公园多次，经此一行，终于把它与城墙宫城用卧龙巷链接起来，以诗意点缀串起，探究到了卧龙巷名来源的更多要素，成就我心中耸立的一体有机的盛世大唐。我的思绪穿越千年之远，仿佛看见卧龙巷这一片锦绣圣地，流光溢彩，行人如织，车马喧嚣，恢弘万千。

这一路，我在卧龙巷看到了很多带有龙字的店面、旅馆和住宅，满目都是龙的元素。三十多年以来我经行了五湖四海的万千个项目工地，参与所造之路，所架之桥，犹如龙腾海岳。这些项目的建成，融汇了民心，联通了世界。这不正是中华巨龙的一幅幅缩影吗?!我差旅行程中每一所经之地，带龙的文字符号，含龙的图腾标志，似龙的布局设址，如龙的精神风貌，无不是我这次走读卧龙巷的预热和机缘，也为我这卧龙巷之行注入了无限动力、活力，更为我的未来之路和诗意人生添上了天使之翼。

从兴庆宫出来，我沿卧龙巷原路返回，得以遐思满腹。

这个卧龙巷的龙和隆，以此为根为基为源，生出的诗词数以万计，仅李隆基的一首应制和诗不知引出多少锦绣华章，加之其兄弟子孙的诗文更是在族亲后人李商隐的笔下流传着千古奇韵。当年李商隐一定在此地徘徊羁旅，他吟诵着“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可见其感时伤怀，兴叹世事之至深。我曾伫立碑林的石台孝经碑前，有感而发，心中挥毫：明皇书写孝经碑，凤舞只为杨贵妃。孔圣所言皆要义，唐人唯顺是循规。寿王割爱滴滴血，长恨抒怀夜夜悲。世事千年谁会意，春秋万古话忠敦。